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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洋点心 老舍为什么要不断强调大明湖 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发布时间:2024-02-25 19:10:58 点击量:

没有秋虫的地方

叶圣陶的作品,总是笔调清新,描写细致,情感真挚,具有一种恬淡隽永的风格。这篇发表于1923年9月3日的散文一开始,写了作者身居没有秋虫的城市中的一番感受。秋天来了,生活在深夜弦歌杂作、清晨轮震石响的环境中,“总听不到一丝的秋虫的声息”。接着,作者想象在乡间这时令的夜里,该是满耳朵的秋虫的合奏,这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于是感慨道:这种虫鸣听起来即使是酸楚的,“总比淡漠无味胜过百倍”。可是眼前又不能逃避这种淡漠无味的生活,还只好死守在这“井底似的庭院”之中。作品含蓄而曲折地表达了“五四”落潮后,部分知识分于不甘寂寞又有所期待和追求的矛盾、苦闷的情思。

阶前看不见一茎绿草,窗外望不见一只蝴蝶,谁说是鹁鸽箱里的生活,鹁鸽未必这样枯燥无味呢。秋天来了,记忆就轻轻提示道,"凄凄切切的秋虫又要响起来了。"可是一点影响

也没有,邻舍儿啼人闹弦歌杂作的深夜,街上轮震石响邪许并起的清晨,无论你靠着枕头听,凭着窗沿听,甚至贴着墙角听,总听不到一丝秋虫的声息。并不是被那些欢乐的劳困的宏大的清亮的声音淹没了,以致听不出来,乃是这里根本没有秋虫。啊,不容留秋虫的地方!秋虫所不屑居留的地方!

若是在鄙野的乡间,这时候满耳朵是虫声了。白天与夜间一样地安闲;一切人物或动或静,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阳光和轻谈的云影覆盖在场上。到夜呢,明耀的星月和轻微的凉风看守着整夜,在这境界这时间里唯一足以感动心情的就是秋虫的合奏。它们高低宏细疾徐作歇,仿佛经过乐师的精心训练,所以这样地无可批评,踌躇满志。其实它们每一个都是神妙的乐师;众妙毕集,各抒灵趣,哪有不成人间绝响的呢。

虽然这些虫声会引起劳人的感叹,秋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喟,思妇的低泣;但是这正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不独是旁人最欢喜吟味的,就是当境者也感受一种酸酸的麻麻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另一方面是非常隽永的。

大概我们所蕲求的不在于某种味道,只要时时有点儿味道尝尝,就自诩为生活不空虚了。假若这味道是甜美的,我们固然含着笑来体味它;若是酸苦的,我们也要皱着眉头来辨尝它:这总比淡漠无味胜过百倍。我们以为最难堪而极欲逃避的,惟有这个淡漠无味!

所以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多感,迷朦的醒不如热烈的梦,一口苦水胜于一盏白汤,一场痛哭胜于哀乐两忘。这里并不是说愉快乐观是要不得的,清健的醒是不必求的,甜汤是罪恶的,狂笑是魔道的;这里只是说有味远胜于淡漠罢了。

所以虫声终于是足系恋念的东西。何况劳人秋士独客思妇以外还有无量数的人,他们当然也是酷嗜趣味的,当这凉意微逗的时候,谁能不忆起那美妙的秋之音乐?

可是没有,绝对没有!井底似的庭院,铅色的水门汀地,秋虫早已避去惟恐不速了。而我们没有它们的翅膀与大腿,不能飞又不能跳,还是死守在这里。想到"井底"与"铅色",觉得象征的意味丰富极了。

大 明 湖 之 春

老舍《大明湖之春》发表于1937年3月。大明湖是济南名胜,可是在作者写作本文时,却已经是“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了,“湖变成了沟”,“水黑而不清”,“水定而无波”,“一望无景,只有高高低低的庄稼”。文章从济南没有春天感叹大明湖已今非昔比。最后从作者毁于战火的小说手稿《大明湖》说到一位友人画的一幅名叫《大明湖之秋》的油画,对大明湖的秋景作了一番生动的描绘。结末写道:“题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却说了大明湖之秋”。行文一波三折,极尽腾挪顿挫之致。语言俗白生动,婉而多讽。

北方的春本来就不长,还往往被狂风给七手八脚的刮了走。济南的桃李丁香与

海棠什么的,差不多年年被黄风吹得一干二净,地暗天昏,落花与黄沙卷在一处,

再睁眼时,春已过去了!记得有一回,正是丁香乍开的时候,也就是下午两三点钟

吧,屋中就非点灯不可了;风是一阵比一阵大,天色由灰而黄,而深黄,而黑黄,

而漆黑,黑得可怕。第二天去看院中的两株紫丁香,花已像煮过一回,嫩叶几乎全

破了!济南的秋冬,风倒很少,大概都留在春天刮呢。

有这样的风在这儿等着,济南简直可以说没有春天;那么,大明湖之春更无从

说起。

济南的三大名胜,名字都起得好: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都多么响亮好听!

一听到“大明湖”这三个字,便联想到春光明媚和湖光山色等等,而心中浮现出一

幅美景来。事实上,可是,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湖中现在已不是一片清水,而是用坝划开的多少块“地”。“地”外留着几条沟,

游艇沿沟而行,即是逛湖。水田不需要多么深的水,所以水黑而不清;也不要急流,

所以水定而无波。东一块莲,西一块蒲,土坝挡住了水,蒲苇又遮住了莲,一望无

景,只见高高低低的“庄稼”。艇行沟内,如穿高梁地然,热气腾腾,碰巧了还臭

气烘烘。夏天总算还好,假若水不太臭,多少总能闻到一些荷香,而且必能看到些

绿叶儿。春天,则下有黑汤,旁有破烂的土坝;风又那么野,绿柳新蒲东倒西歪,

恰似挣命。所以,它即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话虽如此,这个湖到底得算个名胜。湖之不大与不明,都因为湖已不湖。假若

能把“地”都收回,拆开土坝,挖深了湖身,它当然可以马上既大且明起来:湖面

原本不小,而济南又有的是清凉的泉水呀。这个,也许一时做不到。不过,即使做

不到这一步,就现状而言,它还应当算作名胜。北方的城市,要找有这么一片水的,

真是好不容易了。千佛山满可以不算数儿,配作个名胜与否简直没多大关系。因为

山在北方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呀。水,可大难找了。济南城内据说有七十二泉,城

外有河,可是还非有个湖不可。泉,池,河,湖,四者俱备,这才显出济南的特色

东洋点心 老舍为什么要不断强调大明湖 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与可贵。它是北方唯一的“水城”,这个湖是少不得的。设若我游湖时,只见沟而

不见湖,请到高处去看看吧,比如在千佛山上往北眺望,则见城北灰绿的一片——

大明湖;城外,华鹊二山夹着弯弯的一道灰亮光儿——黄河。这才明白了济南的不

凡,不但有水,而且是这样多呀。

况且,湖景若无可观,湖中的出产可是很名贵呀。懂得什么叫作美的人或者不

如懂得什么好吃的人多吧,游过苏州的往往只记得此地的点心,逛过西湖的提起来

便念叨那里龙井茶,藕粉与莼菜什么的,吃到肚子里的也许比一过眼的美景更容易

记住,那么大明湖的蒲菜,茭白,白花藕,还真许是它驰名天下的重要原因呢。不

论怎么说吧,这些东西既都是水产,多少总带者些南国风味;在夏天,青菜挑子上

带着一束束的大白莲花

出卖,在北方大概只有济南能这么“阔气”。

我写过一本小说——《大明湖》——在一二八与商务印书馆一同被火烧掉了。

记得我描写过一段大明湖的秋景,词句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什么什么秋。桑子

中先生给我画过一张油画,也画的是大明湖之秋,现在还在我的屋中挂着。我写的,

他画的,都是大明湖,而且都是大明湖之秋,这里大概有点意思。对了,只是在秋

天,大明湖才有些美呀。济南的四季,唯有秋天最好,晴暖无风,处处明朗。这时

候,请到城墙上走走,俯视秋湖,败柳残荷,水平如镜;唯其是秋色,所以连那些

残破的土坝也似乎正与一切景物配合:土坝上偶尔有一两截断藕,或一些黄叶的野

蔓,配着三五枝芦花,确是有些画意。“庄稼”已都收了,湖显着大了许多,大了

当然也就显着明。不仅是湖宽水净,显着明美,抬头向南看半黄的千佛山就在面前,

开元寺那边的“橛子”——大概是塔个塔吧——静静的立在山头上。往北看,城外

的河水很清菜畦中还生着短短的绿叶。往南往北,往东往西,看吧,处处空阔明朗,

有山有湖,有城有河,到这时候;我们真得到个“明”字了。桑先生那张画便是在

北城墙上面的,湖边只有几株秋柳,湖中只有一只游艇,水作灰蓝色,柳叶儿半黄。

湖外,他画上了千佛山;湖光山色,联成一幅秋图,明朗,素净,

柳梢上似乎吹着点不大能觉出来的微风。

对不起,题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却说了大明湖之秋,可谁教亢德先生出错了题

呢!

载一九三七年三月《宇宙风》第三十六期

故都的秋

郁达夫《故都的秋》作于1934年8月。文章通过一系列北京秋色的描写表现作者对故都的秋的向往和眷恋之情。作者认为,北京秋天的特点是清静和悲凉。接着把南方的秋和北国的秋加以比较,处处突出北京“秋的意境与姿态”。文中指出,“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杯寺的钟声”固然是著名的秋景;而普遍存于街头巷尾的景象,如“碧绿的天色”,“驯鸽的飞声”,透过槐荫“漏下的日光”,攀附于破壁间的牵牛花,街旁落下的槐蕊,秋蝉的残声以及枣子、柿子、葡萄等鲜果,都是北京居民所领略的秋景和秋味。作者凭着他广博的见识和敏锐的观察,把北京的秋意写得无处不在,色味郁厚,意境与姿态特别深沉动人。最后发出一段关于中国文人学士特爱写秋悲秋的议论,认为这种对“秋的深味”的感受,只有在北方才能领略得最彻底,进一步赞美了北国的秋。全篇把景、情、理三者融合,结构完美,情意至深。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混混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吧,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辍。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沉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方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东洋点心 老舍为什么要不断强调大明湖 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地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吗?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像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天,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像橄榄又像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沙尘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 Days。

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的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赞颂秋的文字的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我虽则外国诗文念的不多,也不想开出帐来,做一篇秋的诗歌散文钞,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诗人的集子,或各国的诗文的来,总能够看到许多并于秋的歌颂和悲啼。各著名的大诗人的长篇田园诗或四季诗里,也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地特别能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能感到一种不能自已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中国的文人,与秋和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国之秋,当然也是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像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一九三四年八月,在北平

秋夜

鲁迅的这篇最初发表在《语丝》1924年3期上的散文诗,写秋天夜晚作者在室外、室内的所见所感。在后园里,那奇怪而高的“天空”,它高高在上,“使人们仰面不能看见”;它洋洋得意,装出微笑,却洒下“繁霜”,使“园里的野花草”遭到严酷的摧残。可是枣树坚信春天会到来,并已知道“春后还有秋”,斗争还会有反复。它虽然光秃秃地“单剩干子”,并还身带“皮伤”,但巍然屹立,像一柄利剑,伸出又长又直的干子,刺劈“夜气”,直逼“天空”,迫使这“天空”窘迫不安,退避躲藏,表现了坚韧、顽强的战斗精神。另一方面,它对在浓重的“繁霜”、“冷气”下瑟缩着的“小粉红花’则充满着同情和理解。接着由室外写到室内。作者看到后窗许多“小飞虫”殒身不恤地扑向灯火,追求着光明。以无限崇敬的心情,赞颂它们是“苍翠精致的英雄们”。全篇借助于象征、暗示、隐喻等手法,描绘出一幅深秋之夜的图景。通过这幅画面,寄寓着作者对当时黑暗现实的愤怒与抗争,对被压迫者的弱小者的同情,对追求光明的未来,敢于向黑暗现实进行战斗的英雄的赞颂,反映了作者在寂寞中的韧性战斗精神。色彩冷峻,气氛肃杀,结尾以象征光明的火显示一层暖色。冷暖交错,动静映衬,体现了作品精巧的构思,给人以隽永的回味

秋夜 —鲁迅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眨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眨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眨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①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去②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异国秋思

庐隐《异国秋思》作于1930年。1930年作者曾赴东京旅居,作品抒写重游少年时代曾去过的井之头公园时的感慨。先写异国秋景所引起的怅惆之情。再叙专程到井之头公园看秋景,引起一缕愁心和故国之思。当看到那熟悉的茶馆,激起了往日的回忆和身世之感。那时正值暮春三月樱花乱飞的季节,她们满怀着玫瑰色的希望在毕业前与老师同游公园,高声谈笑、骄傲于青春与幸福之中。但九年之后,“我走的是崎岖的世路,我攀缘过陡削的崖壁,我由死的绝谷里逃命,使我尝着忍受由心头淌血的痛苦”。追怀往事,更激起秋思的悲凉。最后由丛林中见到少女划舟景色勾起了悲祖国悲同胞之情,抒发出对“破碎紊乱的祖国”的前途和对“穷苦的同胞”的命运的忧患叹息。作品从悲凉的秋思中表达对祖国的热爱和对人民的同情。作者敏于体察感受,善于绘景抒情,用细腻流畅的文笔倾泻出曲折起伏的感情,给文章增添艺术魅力。

自从我们搬到郊外以来,天气渐渐清凉了。那短篱边牵延着的毛豆叶子,已露出枯黄的颜色来,白色的小野菊,一丛丛由草堆里钻出头来,还有小朵的黄花在凉劲的秋风中抖颤。这一些景象,最容易勾起人们的秋思,况且身在异国呢!低声吟着“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之句,这个小小的灵宫,是弥漫了怅惘的情绪。

书房里格外显得清寂,那窗外蔚蓝如碧海似的青天,和淡金色的阳光。还有挟着桂花香的阵风,都含了极强烈的,挑拨人类心弦的力量,在这种刺激之下,我们不能继续那死板的读书工作了。在那一天午饭后,波便提议到附近吉祥寺去看秋景,三点多钟我们乘了市外电车前去,——这路程太近了,我们的身体刚刚坐稳便到了。走出长甬道的车站,绕过火车轨道,就看见一座高耸的木牌坊,在横额上有几个汉字写着“井之头恩赐公园”。我们走进牌坊,便见马路两旁树木葱笼,绿荫匝地,一种幽妙的意趣,萦缭脑际,我们怔怔地站在树影下,好像身入深山古林了。在那枝柯掩映中,一道金黄色的柔光正荡漾着。使我想象到一个披着金绿柔发的仙女,正赤着足,踏着白云,从这里经过的情景。再向西方看,一抹彩霞,正横在那迭翠的峰峦上,如黑点的飞鸦,穿林翩翻,我一缕的愁心真不知如何安派,我要吩咐征鸿把它带回故国吧!无奈它是那样不着迹的去了。

我们徘徊在这浓绿深翠的帷幔下,竟忘记前进了。一个身穿和服的中年男人,脚上穿着木屐,提塔提塔的来了。他向我们打量着,我们为避免他的觑视,只好加快脚步走向前去。经过这一带森林,前面有一条鹅卵石堆成的斜坡路,两旁种着整齐的冬青树,只有肩膀高,一阵阵的青草香,从微风里荡过来,我们慢步的走着,陡觉神气清爽,一尘不染。下了斜坡,面前立着一所小巧的东洋式茶馆,里面设了几张小矮几和坐褥,两旁列着柜台,红的蜜桔,青的苹果,五色的杂糖,错杂地罗列着。

“呀!好眼熟的地方!”我不禁失声地喊了出来。于是潜藏在心底的印象,陡然一幕幕地重映出来,唉!我的心有些抖颤了,我是被一种感怀已往的情绪所激动,我的双眼怔住,胸膈间充塞着悲凉,心弦凄紧地搏动着。自然是回忆到那些曾被流年蹂躏过的往事;“唉!往事,只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呢!”我悄悄地独自叹息着。但是我目前仍然有一副逼真的图画再现出来……

一群骄傲于幸福的少女们,她们孕育着玫瑰色的希望,当她们将由学校毕业的那一年,曾随了她们德高望重的教师,带着欢乐的心情,渡过日本海来访蓬莱的名胜。在她们登岸的时候,正是暮春三月樱花乱飞的天气。那些缀锦点翠的花树,都是使她们乐游忘倦。她们从天色才黎明,便由东京的旅舍出发;先到上野公园看过樱花的残装后;又换车到井之头公园来。这时疲倦袭击着她们,非立刻找个地点休息不可。最后她们发现了这个位置清幽的茶馆;便立刻决定进去吃些东西。大家团团围着矮凳坐下,点了两壶龙井茶,和一些奇甜的东洋点心,她们吃着喝着,高声谈笑着,她们真像是才出谷的雏莺;只觉眼前的东西,件件新鲜。处处都富有生趣。当然她们是被搂在幸福之神的怀抱里了。青春的爱娇,活泼快乐的心情,她们是多么可艳羡的人生呢!

但是流年把一切都毁坏了!谁能相信今天在这里低徊追怀往事的我,也正是当年幸福者之一呢!哦!流年,残刻的流年呵!它带走了人间的爱娇,它蹂躏英雄的壮志,使我站在这似曾相识的树下,只有咽泪,我有什么方法,使年光倒流呢!

唉!这仅仅是九年后的今天。呀,这短短的九年中,我走的是崎岖的世路,我攀缘过陡削的崖壁,我由死的绝谷里逃命,使我尝着忍受由心头淌血的痛苦,命运要我喝干自己的血汁,如同喝玫瑰酒一般……

唉!这一切的刺心回忆,我忍不住流下辛酸的泪滴,连忙离开这容易激动感情的地方吧!我们便向前面野草漫径的小路上走去,忽然听见一阵悲恻的唏嘘声,我仿佛看见张着灰色翅翼的秋神,正躲在那厚密枝叶背后。立时那些枝叶都悉悉索索地颤抖起来。草底下的秋虫,发出连续的唧唧声,我的心感到一阵阵的凄冷;不敢向前去,找到路旁一张长木凳坐下。我用滞呆的眼光,向那一片阴阴森森的丛林里睁视,当微风分开枝柯时,我望见那小河里潺xu碧水了。水上绉起一层波纹,一只小划子,从波纹上溜过。两个少女摇着桨,低声唱着歌儿。我看到这里,又无端感触起来,觉得喉头梗塞,不知不觉叹道:

“故国不堪回首”,同时那北海的红漪清波浮现眼前,那些手携情侣的男男女女,恐怕也正摇着画桨,指点着眼前清丽秋景,低语款款吧!况且又是菊茂蟹肥时候,料想长安市上,车水马龙,正不少欢乐的宴聚,这飘泊异国,秋思凄凉的我们当然是无人想起的。不过,我们却深深地眷怀着祖国,渴望得些好消息呢!况且我们又是神经过敏的,揣想到树叶凋落的北平,凄风吹着,冷雨洒着的这些穷苦的同胞,也许正向茫茫的苍天悲诉呢!唉,破碎紊乱的祖国呵!北海的风光不能粉饰你的寒伧!今雨轩的灯红酒绿,不能安慰忧患的人生,深深眷念祖国的我们,这一颗因热望而颤抖的心,最后是被秋风吹冷了。

原载1932年9月25日《申江日报》副刊《海潮》第2号

好不容易找了这么多,体谅体谅,把我选成最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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